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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大清公主見證王朝崩塌

一個不能跟隨歷史車輪滾滾向前的朝代,不僅難抵外電梯保養廠商敵,說不定內部也會被一些意識更“先進”的力量蛀空,夢醒之時早已物是人非。


今天京城東城美術館後街23號街北段路西,為北京中醫醫院的位置。100年前,醫院主樓所在地還是氣勢恢宏的“大公主府”,清宗室最後一位公主——榮壽固倫公主在此居住,彼時官車往來,華蓋雲集。隨著府邸的後人落魄,院落房屋幾經易手,新中國建國後由北京中醫院使用。1985年,院落被整體遷至密雲白河郊野公園,占地2.1萬平方米,建房屋130多間,分門殿、正殿、寢宮門、寢殿、後罩樓五進院落。異地重建,令有300年歷史的“大公主府”得以保存,成為一處文化遺產。

20世紀50年代初北京中醫院大門搬遷至密雲的大公主府榮壽固倫公主12歲結婚,17歲成為寡婦,轉身之間便年華老去。說她是最後一位電梯維修公司公主是因為她是“清史”記載的排序最後一位正式受封的固倫公主,是最高品級的公主。至於近現代說起與清宮有瓜葛的一些女性也稱之為公主,隻是泛泛美談,聽之悅耳。如裕德齡、裕容齡姐妹曾在宮內陪著慈禧太後開心娛樂瞭一年,“德齡公主”是寫作者的筆名,跟真公主沒關系,一聽一笑罷瞭。

她活到70歲,刻板地走完一個定式化的公主一生。最後,她用蒼老雙眼目送那些歷史人物離去,包括光緒皇帝和慈禧太後。她見證瞭人生的盛榮與衰落,見證瞭一個享國268年王朝的結束。

如果論述大清之覆亡,歷史學傢會長篇累牘,找出各種緣由,會從各種歷史觀察角度把這個大問題搞成大課題。究其本質,亡與不亡看內在,內在的力量決定本體的走向。對於王朝、族群、傢庭、個體,其外在的風貌氣象往往是其內在問題的反映,譬如滿清民族繁文縟節之迂腐、冗雜、刻板、循規蹈矩,實質上是不思進取、改革,因循守舊的落後。在一個跨入工業化並伴隨進取精神的商業文明席卷世界的時代下,又有什麼能把規矩看的比天大的迂腐王朝守得住呢?

榮壽固倫公主以節婦的身份走完一生,是活在禮數“殼子”裡的人。這其中便有著清室儀軌與習俗的束縛,而這些貌似無關緊要的小小細節恰恰可以看到一個落後守舊王室的縮影。滿人的規矩多,禮節多,約束多,京城流行“漢女不進旗人傢”的說法,禮法讓人受不瞭,而這些不是什麼可以津津樂道的先進文明。相反,他們沿襲的還是部落時代的等級劃分下的社會遺風,是缺乏商業文明精神的落後表現。從形式禮儀落後,可管窺到將鮮活的人的思想、行為縛為蠶繭,則徹底扼殺的是其內在的精神生命。

榮壽公主等與外國使節夫人有一段非常有趣的記載形象地給我們展示瞭大清貴族的繁文縟節,在他們眼裡是多麼的講究、文明、禮數,如果是17世紀還說的過去,但20世紀初便顯得如此不合時宜瞭。

中華民國成立初年,大清榮壽固倫公主最後一次出現在公眾場合,那是在蒙古喀喇沁王福晉四十大壽的壽宴上。她出席那場壽宴的整個過程可以用“風起雲湧”來形容,滿堂的清朝遺老遺少將她視為他們倒掉的大清朝最後的偶像來膜拜。

那天,喀喇沁王貢桑諾而佈在什剎海會賢堂飯莊設宴並請名角堂會,為其正福晉肅親王善耆的妹妹善坤做壽。這位福晉是清室正宗格格,娘傢地位顯赫,而榮壽公主要親臨賀壽。

一整天,蒙古親王和福晉的耳朵都是豎著的,警醒著派出去觀察瞭望的差使前來報事,飯堂裡其他王府王爺親貴自顧吃飯喝酒欣賞戲臺上的表演,而親王和福晉懸著的心根本放不下來。

話說,親王夫婦都是非常開明的人士,親王本身在1903年秘密考察過日本,回國便在蒙古建立瞭有史以來第一傢女子學校——毓正女學堂,福晉主理校務。即便如此,公主的到來,他們一定要掩飾自己的新派作風,一切回歸老禮。

到瞭下午三點來人報上:大公主的前引已離此不遠!貢王爺趕緊地整理衣冠,站在會賢堂大門口躬身親迎。貢王福晉則在二道門內院中侍立等候。滿蒙漢各傢王公貴族皆侍立於戲臺院中。請註意,這個排序站立迎接的位置都是滿清規矩,該怎麼站,站在哪兒不得有錯。

一刻鐘後,榮壽固倫公主,也就是大傢常言的大公主駕到,由兩孫攙扶下馬車。這時貢王爺趨前恭請跪安:“豈敢勞公主大駕。”大公主答道:“大喜日子,應當,應當。”大公主走進二門,貢王福晉趕緊趨前至臺階下,雙手遞上尊稱:“公主。”大公主雙手一攙,這是“雙拉手禮”,非同一般,表示尊敬與疼愛。貢王福晉再恭請雙份蹲安,同時低聲謝公主賞臉親臨。

親王及福晉再攙扶大公主來到看戲吃飯的院子,由當時位份最高的禮親王成坤帶領集體恭請跪安,整堂人等齊刷刷跪下,矮瞭半截。整個一套站位、走位、跪安、蹲安的程序等級分明,紋絲不亂,恍若今天一場宮廷劇的拍攝現場,其嚴肅而壓抑的氣氛堪比一場官方外事活動,而這,僅僅是一場祝壽傢宴而已。

那時,公主已年逾六旬,虛弱而衰老。她終生依怙的大清朝廷已被中華民國取代,前清小皇帝與一群前朝遺孀後宮夢遊般在紫禁城飲食起居,皇族呈崩塌離析狀,各傢打著自己的算盤,隨時鳥獸散去。榮壽固倫公主如紫禁城外一面歷經風霜的陳舊旗幟,即使艷陽清風,吹動得它也是一副疲憊敗落之態,無精打采。是的,她送走瞭不僅僅是自己的娘親摯愛,也送走瞭她支撐一生的精神母親事實上也是她的養母慈禧太後,送走瞭她疼愛的堂弟——光緒皇帝。活過60便是前朝老人,已是無所適從的多餘人,隻等命運安排,招呼歸去來兮。

但是,這面老舊的旗幟還有那麼根竹竿撐著,多少的架子還要擺起來。皇親貴族多少還望著它,多少還投靠著它。

那天,公主是獨坐壽堂之中的。她坐定後,腳下鋪上墊子,貢王福晉還要行“二跪六叩首禮”。這也是非同一般的尊禮,隻對族親裡有封爵位的長輩施禮。按說應該是晚輩拜壽所為,但公主駕臨,這位娘傢愛新覺羅的格格必須成為謙恭的主人,大禮是要一絲不茍的。公主略微欠身,輕聲一句:“祝格格福壽康寧!”這時,貢王福晉才能起身侍奉,獻上茶盞,完成見面施禮。這時,才傳人開始唱堂會戲,等在後臺而沒有資格在迎接禮節露臉的演員們開始竟獻技藝。

而那天,壽宴上的堂會算是名角會聚,有當時北京城的京劇名角楊小樓、餘叔巖、薑妙香、蕭長華、金秀山、裘桂仙、程繼先,還有一位尚未成大名,但已有旭日東升之勢,風華初露的一代青衣梅蘭芳。梅蘭芳還不滿20歲,青春年少,扮相裡已是風華絕代。梅蘭芳定是在堂會上盡力表演著,不一定知道臺下那位老年貴婦為何許人?梅蘭芳像一個嶄新世界裡美好的化身,榮壽公主一定是也看在眼裡的,但那是垂暮老人仿佛在看著一個已經不屬於她的陌生新世界,遙遠但又奈之若何。不知道青春的梅蘭芳與臺下盯著他看的年老公主是否四目相視?那真是兩個時代的碰撞瞬間,老王朝步入墳墓,新時代冉冉升起。

整個看戲和用膳的過程中,貢王福晉率領另外三位王公福晉在公主兩側服侍,嬤嬤仆人根本不配靠前。這四位平素尊貴的王府福晉個個低眉順眼,殷勤備至給公主敬酒佈菜,還要眼力界兒十足,該說什麼不說什麼恰到好處,唯恐失瞭禮數。

據載,大公主象征性地飲一口壽酒,貢王福晉立馬奉陪一飲而盡。公主還略微嘗兩口主菜,飲瞭幾口鴨湯,象征性完成壽宴席。隨後給福晉的紅包封上,隨著福晉的感恩不迭,大公主便凈手起身,準備起駕回府瞭,親王與福晉躬身低眉,一路施禮相送,剛剛還是鑼鼓喧天的熱鬧場面,頓時像拉瞭電門,悄然無聲,堂裡院內,一概起身垂手侍立,恭送公主,公主也環視一番各位,算是表示謝意。直至公主離開會賢堂,這滿清的繁縟禮節算是告一段落。

這場景發生的民國初年,大公主如衰弱慘淡的薄雲遮蓋著更為陳舊的冬日殘陽,聲勢浩大,架子十足也隻是刷瞭一次存在感,可笑到不合時宜,仿佛還在追憶他們的故國舊夢。

她獲得公主的身份便十分怪異。按說,清代宗室女性的封爵,皇帝之女封公主,親王之女封郡主,並且,皇後所出封為固倫公主,嬪妃所出封為和碩公主,等級森嚴。“固倫”是“國傢”之意,“和碩”是“一方土地”的意思。固倫公主地位等同於親王,整個清朝在榮壽固倫公主獲封前,隻有個別例外的固倫公主非皇後所生,比如說康熙皇帝的養女固倫純禧公主,乾隆皇帝的女兒固倫和孝公主,她們都是因為得到皇帝的特別寵愛而破格獲封的。另有某些固倫公主不是因為有高貴的皇後生母,而是因和親蒙古作出卓越貢獻而被後朝追封的,如固倫恪靖公主。

而榮壽固倫公主非但跟皇後妃嬪所出無關,她根本就不是皇帝的女兒!她是咸豐皇帝的侄女,即咸豐弟弟奕訢的女兒,也就是說她是親王的女兒,按照制度,她隻配獲封郡主。這種冊封是非常古怪的。她成為固倫公主之後竟然與自己的父親在理論上同等地位,即親王和和公主。而她的固倫公主封號也不是皇帝所封,而是在辛酉政變之後垂簾聽政的“兩宮太後”所封。

奕訢的大女兒出生時,咸豐皇帝並沒有自己的子嗣,作為宗室老大,有招弟的吉祥象征,被抱到宮裡,皇帝與妃嬪們很是喜愛。妃嬪們想孩子都想瘋瞭,見瞭都想沾沾喜氣,包括後來成為慈禧太後的懿貴妃。別說,她真是應瞭“招弟”的吉言,兩年後懿貴妃生下皇子載淳,後來的同治皇帝,麗貴妃生下榮安公主。隻可惜,咸豐皇帝子嗣稀薄且短命,同治活到19歲,榮安公主也隻活到21歲難產而亡。

《清史稿》記錄“文宗之女”,將榮壽固倫公主記載為最後一位在冊的大清公主,從文意來看,有咸豐皇帝過繼撫養含義。內容如下:

【文宗撫弟恭親王奕訢第一女】

榮壽固倫公主。咸豐四年二月,生。

同治五年九月,下嫁志端。志端,富察氏,都統、襲一等誠嘉毅勇公景壽子,一品蔭生。尚主,賜雙眼花翎。同治十年,卒。

慈禧太後冊封榮壽固倫公主一方面是為瞭褒獎奕訢在“辛酉政變”中發揮的巨大作用,作為對慈禧執掌清廷權力的回報,同時她也非常喜歡奕訢的這位長女。據說這位女孩剛進宮時毫無怯懦之色,像個小大人般舉止落落大方,走路穩穩當當,禮數周全準確,一看就是恭府裡精心培養,有著大格格風儀,慈禧自然是喜歡懂事聰明的孩子。

奕訢對女兒在宮中養有各種忐忑,聰明的大格格雖然玲瓏八面,兩宮太後尤其西太後喜歡的緊,但皇宮之內備不齊就有風雲突變,“固倫公主”如此最高規格的公主封號對於奕訢而言就是個不小的隱患,所以在同治三年正式冊封榮壽固倫公主後,第二年奕訢就攛掇女兒請求褫奪封號。小小女孩學大人舌一本正經說她不配公主封號,不合祖制,受用不起,兩宮太後也隻得笑納著接受瞭請求,把“固倫”去掉,但還是公主,就隻叫“榮壽公主”,既不是“固倫”也不是“和碩”,但也不是等閑“格格”。這樣恭親王傢松瞭一口氣,小小女孩就在宮裡陪著兩位寡婦太後生活吧。

榮壽公主從小老成持重,規矩得體,落落大方,會說話,會體貼大人們,深得太後及一眾後宮喜愛。到瞭12歲,慈禧的兒子同治皇帝剛10歲,當時某些人猜測榮壽公主是慈禧留著給兒子做皇後的。有文人吳士鑒在謳歌“大公主府”的詩裡也印證瞭這種傳聞,詩雲:“求郎不徇館陶情,湯沐頻頻視所生。異數今同長公主,連雲甲第峙東城。”“館陶情”,暗指當年館陶公主將自己的女兒陳阿嬌嫁給表哥漢武帝。但慈禧並沒有,她還是把榮壽公主當女兒,不能女兒變兒媳,豈不亂套。於是很用心給榮壽公主找一個好夫婿。這便是固倫額駙——富察景壽之子志端。

固倫額駙景壽娶的是道光皇帝的女兒,也是一位固倫公主。按說這位固倫公主是榮壽公主的親姑姑,這傢父子倆是兩代額駙,娶的都是固倫公主,也是有趣。而富察志端是個好學而品德端正的好青年,本是一樁天賜良緣。皇室將原榮安固倫公主府邸賜予榮壽公主,被後世稱為:“大公主府”。府院規格宏大氣派,從《乾隆京師全圖》中的描繪來看,雖低於典章中親王府的規格,但占地很大,房屋很多,非同尋常。可是成婚5年後,富察志端咳血而逝,榮壽公主成瞭17歲的寡婦。

大公主來到世間,是註定的寡婦命,註定要迅速老去。如果她做瞭同治皇帝的皇後,也是要在21歲做寡婦的,這與嫁給富察志端沒有太大差異。

據老太監的回憶說,榮壽公主枯瘦身形,面容老相,“雖二十許人,望之若嫗媼也”,背後看和光緒的皇後裕隆很像,但據他們這些閑話簍子比較,榮壽面容還是稍好一些,走路安坐也是端莊大方,儀態高貴。而裕隆皇後總是比較沒自信,腰板挺不直。我們今天可以見到的她的照片都是五六十歲以後的老婦形象,也有一張40歲左右的由美國人凱瑟琳·卡爾為她做的畫像,美化一些是常情,面容像極瞭她的父親恭親王奕訢,基本真實,不過是普通容貌,但頗有氣勢。

傳為凱瑟琳·卡爾所畫容壽公主她的大公主府很大,沒事她就自己在府裡騎馬,一趟趟走溜兒打發光陰,從17歲開始的寡婦生涯該有多漫長啊。此外她還畫畫打發時間,至今存世的畫作可以看出她功力不凡——有的是時間可以修為書畫技藝。她的繪畫水平與瑜貴妃(同治的遺妾)不相上下,被譽為“宮闈二妙”。

榮壽公主 繪《菊花雙雞》到瞭光緒七年(1881年),皇太後懿旨:封其為固倫公主,賞食固倫公主雙俸。至此,榮壽公主也不再推辭瞭,咸豐皇帝的子嗣均不在人世,宗室裡的老大,且和慈禧太後養母女的特殊關系也不會再有人提什麼祖制規矩瞭,她隻得以固倫公主的面貌出入宮廷和安居大公主府。

榮壽公主不嗜好玩樂,生活刻板。她與慈禧的關系始終親熱,她被稱為慈禧最信任的兩個人之一,另一個是太監大總管李蓮英。但奇怪的是,自1903年慈禧開始接受照相拍照,並在其留下的幾十張照片裡,沒有找到一張這所謂的母女二人同框。李蓮英經常出現在相片裡,侍奉慈禧於左右。光緒的皇後妃嬪也經常陪照,再有一些寡婦們,如慶親王奕劻傢四格格、元大奶奶(慈禧內侄女),還有漢軍旗裕庚傢兩位女兒德齡、容齡,因為拍照的是她們哥哥裕勛齡,所以有慈禧的照片上大多是這些人身影在晃悠。也可以推測榮壽固倫公主雖然與養母慈禧保持親熱的關系,但她並不是時時刻刻在宮中,而且性情古板,不喜玩樂,所以慈禧外出遊玩的時候,帶的更多的是親王傢格格等人,榮壽公主極少隨侍。她更多的時間是在大公主府過自己的生活。

榮壽公主與命婦們合影庚子之亂皇室逃避八國聯軍,慈禧太後光緒西走西安,隻帶走瑾妃,珍妃被賜死投井。也沒有帶上榮壽固倫公主,公主是自行到昌平雷橋村避難,後暫住昌平麻峪村。與當地村民多有往來,友善關照,至今仍有佳話。這兩個地點中的雷橋村應該是公主獲封的土地,因為她去世後便葬在此地,有龐大的墓地建築,號稱“公主墳”,毀於上世紀60年代修建水庫。而麻峪村當時號稱千畝土地都是恭親王傢的,1896年恭親王奕訢去世後便葬於此地。公主到父親的墓地所在村落避難,村民都是給她傢看墳和種地的佃戶,自然是自傢地盤比較安穩。恭親王墓亦毀於1958年十三陵水庫建設。

盡管沒有她們親密合影同框,慈禧跑路西安帶瞭不少親王近貴,也沒有拉上公主,但關於慈禧與公主的關系非但沒有任何嫌隙傳聞,相反在幾件大事上,公主舉足輕重,敢於說話,儼然地位不凡。

有說法是光緒帝變法失敗,處境十分危險。慈禧動瞭心思想施用祖訓,用禦棍將光緒帝打死。當這個念頭流露出來竟瞬時被報到正在恭親王府探親的公主耳朵裡。這位素日穩穩當當的大公主,便連夜趕往西苑慈禧太後的寢宮,一跪不起請求太後息怒,饒恕光緒。光緒帝才得以保命,軟禁瀛臺。大公主一跪起到瞭緩沖慈禧暴怒的功效,真是亂棍打死皇帝,也未必真是慈禧的本心。事後,慈禧太後覺得大公主來得這樣快,定是有人告密,還咋呼著追查瞭一氣,算是給自己也找個臺階,總算免除瞭一件千古棒殺君王的奇聞。

這個傳聞有合理的邏輯,大公主與光緒皇帝有類似的幼年離開父母膝下進入皇宮的恐懼,有類似的心理陰影。大公主出嫁後有瞭自己的公主府,可以回自己府上也可以自由回恭親王府娘傢,而她這位小堂弟皇上可就沒有她的自由瞭,所以內心深處的憐憫還是有的,她對身邊人說:“皇帝很可憐,五歲入宮,再也見不著親娘,咱們應當輔助他才對。”

向光緒、慈禧請安的折子同時,這位大公主還是有著體察大局大事的心量,因為她,恭親王傢和醇親王傢還是有著暗自較勁的,恭親王明擺著才華能力一等一,而皇帝卻全部出自醇親王傢,黯然妒忌也可以理解。

大公主作為慈禧養女,熟知貴族和皇宮禮儀,從小與大人交道,見過場面,有迎來送往才能。王公大臣的夫人拜見慈禧太後,莫不先經過她的安排,外國使節的太太進宮,她來接待作陪。可見真正被信任的人不一定非得出現在遊山玩水的照片裡,她在與使節夫人的合影裡,可見有“第一女官”的地位。不過想想看,接待那些使節夫人,宮廷裡的確沒有合適人選,德齡、容齡都是黃毛丫頭,其他女眷又沒見過世面,而公主是皇帝冊封,其地位等同親王,隻得她來擔當此任。

榮壽固倫公主終身守寡,是一位節婦。俏麗華美的裝扮與之絕緣,從照片可見她雖然華服貴氣但一襲素顏,刻板嚴肅,比之養母慈禧毫無修飾妝容,對慈禧喜歡穿艷麗奢華的衣服,大公主看瞭就不高興,說話很直率很不中聽。說慈禧靡費,意思是寡婦妖冶給人傢落話柄……慈禧太後怕瞭她,每次大公主來見,慈禧就挑樸素衣服穿,妝也不敢化得太過分,珠寶首飾也不敢多戴。

太監宮女傳出來的閑話說,有一次,太後偷偷做瞭一件極其華麗的袍子,是江南的工匠用織錦精工做成,花費不少銀兩。慈禧太後囑咐左右人說:“這事兒不要讓大公主知道。”誰知大公主還是知道瞭,見到慈禧就不開心地嘮叨:“我對您老人傢不好麼?我天天都想著母親喜歡什麼,喜歡穿什麼,喜歡用什麼,喜歡吃什麼,然後告訴其他人,讓他們去辦來。母親可倒好,偷偷地做一件衣服來穿,叫別人知道,當我們娘倆是什麼人呢?……”說得慈禧這樣的霸氣太後不好意思而環顧左右。事後,便埋怨左右:“一定是有人去告訴大公主瞭,不然我怎麼會受她一通勸告!都怪你們,多嘴多舌的!”由此得知,大公主隻按寡婦本分生活,比慈禧年輕的她甚至不能接受慈禧的妝容打扮。

慈禧大公主做的最後一件大事是張羅給兩帝後下葬。1908年11月14日至15日,光緒和慈禧在十幾個小時裡先後離世,內宮自是亂成一團,榮壽公主除瞭悲痛更是氣憤這宮廷內熱鍋螞蟻沒瞭章法的亂象。她跑去醇親王府指責她那堂弟攝政王載灃,說:“今天你大喜瞭!你兒子做皇帝瞭!你做攝政王瞭!兩宮太後對你不好麼?現在帝後賓天瞭,你倒很悠閑淡漠,在傢也坐得住!”

攝政王害怕這位宗室大姐大公主,趕緊召集王公大臣商議。人手稍稍齊瞭一些,大公主就開始佈置任務,調動人員,安排各種禮儀,一直到下葬,宮內都是井然有序的。隆裕皇後怯懦不諳事體,載灃從來就是能不管事最好躲一邊,溥儀皇帝隻有三歲,王朝就是這麼一副破敗樣。而大臣太監都是雇員階層,想的隻有改朝換代自己的處境。宗室竟然無人出頭至此!要不是大公主出面,帝後如何下葬之事都成瞭推諉的皮球。

公主為帝後下葬,目送她身邊的親人遠行他界,靠山大清朝轟然傾覆,她就成瞭前朝遺老裡的老女人,公主的身份隻在他們自己的圈子裡被尊敬被認可,於是便有瞭前面為親王福晉祝壽的一幕活報劇。

我在講述大清最後公主一生的故事,隻是想從一個刻板孤寡的身影映射出那個王朝的模樣:

滿清作為部落文化的民族入主中原268年,其繁文縟節習俗禮儀還是部落風氣的沿襲並加之以理學的思想禁錮,彼此相得益彰,這更讓人們可以理解在18世紀末19世紀初,這個王朝還在唯我獨尊地存在於世界的東方。除瞭對堅船利器的恐懼而依舊固守如初,不思改革,不思進取。

這個王朝的統治者目光短淺,而儒傢理學思想統治的文官體系永遠在一個散亂狹隘而又僵化保守的圈子裡打轉,他們所信奉的探尋真諦的手段隻局限於理學嚴苛教條內部的格物致知,或許在南宋末年程朱思想在思考理論與現實問題解決上有先進之處,但700已過,地球褚邦已交融互進,隔絕外邦已無可能,這種固化的被束縛的思想已無法接受具有有效管理性的西方商業文明帶來的一切先進事物。

黃仁宇先生在《萬歷十五年》裡這樣寫道:在1601年……就在這一年,努爾哈赤創立瞭他的八旗制度,把他所屬的各部落的生產、管理、動員、作戰歸並為一元,改造為半現代化的軍事組織。而僅僅兩年之前,這個民族才開始有自己的文字。就憑這些成就,努爾哈赤和他的兒子就征服瞭一個龐大的帝國,實質上是一個單純的新生力量接替瞭一個“文極”的王朝。所謂“文極”就是國傢社會經濟在某些方面的發展,超過瞭文官制度呆板的管理力量“上下否隔,中外睽攜。”

這段文字對於300年後刻板固化的清王朝同理適用。在我們觀察到貴族的行為模式甚至與300年前的部落時期依舊一成不變的話,加之也是一成不變的儒傢理學的正統思想體系與模式的禁錮,這個龐大的一切都是如此僵化落後的大清帝國終究是要移交權力給一個新生的力量,如同300年前大明覆滅的一次輪回。

公主刻板的一生便是如此,她按照一切祖制安排她的生活不可逾距,讓我們窺視到一個王朝內部的精神面貌。進入20世紀初年,京城難以抗拒的外來商業力量也在萌芽並發展,而且權力與資本開始結合。1906年,大公主府的總管事劉燮之嘗試商業經營,他蓋起內城第一傢戲園子——吉祥戲院,並且蓋在離紫禁城很近的東單金魚胡同一帶,京城名角以在這裡出演為榮,它是新時尚的象征。在這之前娛樂場所隻能建在前門外的南城,官府禁止唱戲娛樂叨擾內城。

1924年,公主臨死之前她發現自己的府庫已被掏空,不得不將自己的鳳冠送進當鋪換錢。滿洲貴族及旗人的窘境可見一斑。很快她在極度憤懣憂傷中撒手人寰。而那一年的11月5日,在中華民國建國13年之後,茍且於大內皇宮的前朝宗室“末代皇帝”溥儀被趕出紫禁城。

此後,還按照舊式滿清貴族生活方式的公主養子及後嗣發現已是債臺高築,便四散而去,偌大的公主府變落到瞭其最大的債主,曾經的管傢,吉祥戲院老板的手裡——奴才變成瞭主子!遺老們酸楚地說上句:“奴才掏空瞭主子!”但又能怎樣?畢竟從一個不懂商業為何物的宗室生活進入民國的商業體系,債權債務都是要在現代法律的框架下解決的。

一個不能跟隨歷史車輪滾滾向前的朝代,不僅難抵外敵,說不定內部也會被一些意識更“先進”的力量蛀空,夢醒之時早已物是人非。最後的大清公主恰恰活在時代更迭的裉節兒上,隻是見證者,又奈之若何?

【註菜梯價格釋】

本文關於大公主賀壽資料參考於《康乾遺俗佚事飾物考》,完顏佐賢編著,內蒙古大學出版社,1990年8月第一版。

【責任編輯:趙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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